一碗冷芝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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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母死在家里后,我成了第一嫌疑人

1

2020年八月八号,我父母死在了家里,晚十点十分我发现尸体并报警。

今天是八月十号,时间将近中午十二点,我对面的男人依旧没有要放我走的举动。

他当着我的面关掉了摄影机和录音,抽了一支烟。

烟雾被吐到我面前,我没动。

“你父母这件案子到最后无法追究任何人的刑事责任,这个结果你满意了?”

“满不满意轮不到我来说。”

“是么?”

他用力抽了一口烟,将一口浓烟吐出。

我动了动手上沉甸甸的手铐,平静地抬眸,开口:“你怀疑我,我也乖乖在这配合你,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你还想做什么?”

他冷冷一笑,将烟头捻灭在桌子上,“你小姨有那么大的本事,黑的都能说成白的,我还能做什么?不过抽口烟。”

“徐警官,我相信你们最终的调查结果。”

“狗屁!”徐峰眼神阴沉,半晌哼笑,朝外面招了招手。

门外的小警察进来解开了我的手铐。

我起身,伸手抚了抚身上皱巴巴的白色连衣裙。

“八号下午一点十五分,女性死者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?”

我离门口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,身后再次传来问话声。

又是这个问题,我厌烦地皱眉,“她要我给她送钱。”

“啧!撒谎。”

我充耳不闻径直走出审讯室,刚走到大厅,就看见一群穿着警服的大老爷们儿,围在一起八卦兮兮地起哄。

人群中央坐着个男孩,看不清脸。

“知雨都这么大了啊!听你哥说你在z市上大学?谈女朋友了没?”

“哪能谈,知雨现在是大画家,忙得很。”

“知雨出息了!不枉你哥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!”

徐峰从审讯室出来,顺手关上门,暴躁地喝了一声。

“闹什么!像什么样子!散开!”

那群警察一窝蜂散了,徐峰大步越过我,走向坐在长椅上穿着白色的男孩。

蹲在他面前,柔声细语地讲话,眼中完全没有刚刚在审讯室里的狠戾。

等我走到门口,也没听到那个男孩的声音。

我回头望了一眼,只看见男孩轮廓柔和的侧脸。

他像个哑巴一样,只知道对徐峰点头。

太阳刺眼夺目,完全没有两三天前的黑沉模样。

我抬手想抓光,抓了个空。

“你干嘛,在里边待傻了?”

我放下手,看向不耐出声的女人。

大波浪,红裙子,是我小姨童谣。她明显很烦躁,不停用手扇着风。

我跟着她到了一家装潢豪华的西餐厅。

大白天餐厅里还亮着水晶灯,照清我裙子上的每一道灰痕,映射出我身上所有不堪。

面前的牛排也跟我较劲,怎么切都切不动,我一用力盘子就发出“刺啦”声音。

“你能不能别表现得跟个土老帽一样?真不愧是童婉的闺女。”

童婉就是我妈。

我默默放下刀叉,看着她咕咚咚干了一杯红酒,又给自己满上一杯,眼神依旧清明。

半晌她笑了下,“莫春日,你哑巴啊?”

“小姨别喝了。”

“你管我!”她哼笑,挑衅地瞥着我,又灌下一杯。

“你妈得向天借多少个胆子才敢给你爸下毒?真特么牛大发了!”

给我们的调查结果是,我妈不堪家暴把老鼠药下进粥里,还灌了一瓶白酒,就这样毒死我爸,然后把自己也毒死了。

挺可笑,我低头真笑了。

2

血淋淋的牛排塞进嘴里,每咀嚼一下我都能感受到有血液喷溅到我的口中,童谣还在发着酒疯。

“你爸他真就不是个东西!我早就想宰了他!谁知道被你妈那个怂包抢先一步!哈哈!”童谣醉眼朦胧地看向我,“莫春日,痛快吗?我tm痛快死了!”

我握紧刀叉,轻声开口:“小姨,你醉了。”

她眨了眨眼嘟囔着,“醉了醉了。”然后闭上了眼。

我把她搀到车上,回去结账。

经理接过我手里的卡,温声问道:“童小姐还专门点了一份清豆腐,请问需要打包吗?”

我愣了下,摇头。“谢谢,不用了。”

结完账,我一转头又看到了那个男孩。

他坐在窗边跟徐警官在一起,有光落在他脸上,面容模糊。

他抬起头,可能是看到了我,灿烂的笑容微顿。

我心里一慌,低头匆匆走了出去。

童谣瘫在副驾驶睡得安稳,我握着方向盘,手抖打了好几下火都没打着。

“轰隆---”一声,我松了口气,不太熟练地转着方向盘。

我刚把车停好,伸手想要扶起她,那双化着黑眼线的眼睛猛地睁开,直勾勾盯着我,“为什么八号才回家?”

她坐起身,面无表情又问了一遍:“你妈七号问你要钱,为什么拖到八号你才回家?”

吐字清晰,没有半点醉意,我缓缓收回手,握成拳。

跑车发出“滴--”一声刺响,自己熄了火。

车厢里顿时陷入黑暗,密封的地下车库连一缕光都透不进来。

黑暗中,我停了一会儿开口:“我在打工,七号发工资不能旷工。”

“别拿搪塞警察的那一套搪塞我!莫春日,你是不是在等你妈挨打?”

被人毫不留情戳破那些恶毒的心思,我竟然奇异地冷静下来。

近乎冷酷地吐出一个“是”字。

她好久没有回答,只有带着酒气的呼吸声越来越重。

尖利的声音划破沉默,“谁都不许再提这件事!”

“死了就死了…死了就死了!”

我深呼吸,哑声说道:“小姨,我没想到他们会死。”

童谣没回答,只是催眠一般念叨着。

我打开车门。

童谣声音尖利,近乎抽泣地开口,“莫春日,那是我姐……”

出租屋里带着浓重的潮气,身边空无一人,我终于敢松懈下来,好半天才觉得缓过劲儿。

我在一个扭曲的家庭出生。

父亲酗酒暴力,母亲懦弱怕疼,小姨寄人篱下。我的出生替她们抵挡了一部分伤害。

我妈她只是想,能少挨一分打就少一分,从来不顾及我的死活。

不过就是一个赔钱货而已,打死了还能少吃点米。这是她的原话。

我的母亲童婉,是暴力犯的纵容者和帮凶,不止伤害我,还有我小姨。

可有些时候,童婉又是温柔的。

在她对我洗脑,不管怎么样莫建国都是我爸的时候,很温柔。

3

第二天,我穿着身黑色西服到了火化场。

童谣已经打点好一切,她想要速战速决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。

临火化前,工作人员让我去看他们最后一面。

可能是因为死得太痛苦,他们两个的表情格外狰狞,连化妆师都无法让他们变得柔和。

我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。

童谣穿了件招摇的大红裙子来了,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细高跟,化着精致华丽的妆。

跟我一起站在炉前观察厅,冷漠地看着他们被推进炉子。

“莫春日,他们会成为一捧什么都不是的灰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没了他们,你以后会活得更好。”

泪意忽然涌了上来,我忍住哭腔,“你也是。”

“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,别哭。”

我忍住眼泪,继续观礼,直到他们彻底变成了灰。

我转身走出观察室,童谣留在那,等着给他们收敛骨灰。

才走过拐角我就看到了那两人,脚步猛停。

徐峰他带着昨天在警局见过的男孩,堵在出殡仪馆的必经之路上。

我看见那个男孩脸上肃穆的表情。

“莫小姐!”

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等两人走了再出去,先被人发现了踪迹,只好走了过去。

“徐警官怎么会来?”

他没穿警服,语气却跟审讯室里一模一样,“昨天才调查清楚今天就火化,这么急?”

我刚要开口,手里就被塞了一张便利贴,白皙的手在眼前一晃而过。

便利贴上写着:我听我哥说了你父母的事,让他带我来的,节哀。

我看向那个男孩,他抿着唇朝我点头,一手拽着徐峰的衣服,阻止他说出更过火的话。

我收起便利贴,侧眸看向徐峰回答了他的疑问。

“老家那边的风俗,年轻横死者,不能多停留。”

徐峰没再说出什么带刺的话,指着男孩,声音冷的像冰碴,“认识吧?哼,他可一直记得你呢。”

我确实认识他。

徐知雨,一个哑巴。

高二时期,他转学到我上的学校。

在一群正常的孩子中,他就像个异类,被很多人当做靶头瞄准。

上学时,他没现在这样好看,那时候的他看上去阴沉沉的。

那些人说他看着就像地沟里的老鼠,最不讲义气,还会跟老师告状。

这个莫名其妙的说法,说服了很多人,成为那些人肆意欺辱他的理由。

他们会故意踩住他的手指,笑着往下碾。

他叫不出来,只能被人摁着,被踩到双手鲜血淋漓,张着嘴无声惨叫。

徐峰对我有敌意是正常的。

因为当年我也是其中一员,或许在他眼中,我比那些只霸凌徐知雨的人还恶毒。

徐知雨跟以前截然不同,衣着光鲜。

而我,连件西服都不合身。

我礼貌地说了句,好久不见。

又一张便利贴被贴在我颤抖的手上。

春日,好久不见。

我把它塞进口袋,低声开口:“抱歉,今天可能无法招待二位了。”

徐知雨连连摆手做了好几个手势。

我茫然地看向徐峰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“他说,他不用招待,只是想来看看你。”徐峰不满的翻译完,“我也不用招待,只希望在最后你能坦白回答我几个问题。”

“你问。”

“八号下午童婉给你打电话,是不是告知你她的杀人计划?”

“不是,她让我送钱。”

“撒谎!八号上午十点半你已经把卡上的所有钱都取了出来,如果她打电话是为了让你送钱,为什么当时不去送,而是又拖到了晚上才去?因为你当时已经知道了童婉的计划,所以在等她杀人!”

徐峰被徐知雨拽得一个踉跄,不得不停下对我的逼问,我瞥一眼正在“交谈”的两位,冷静回答他的问题:

“我再说一次,她打电话来是让我送钱。徐警官你要冤枉我到什么时候?抱歉我没时间在这听你废话!”

“等等!我还没问完!”

“莫春日,你先走!”童谣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的走近,朝我摆手。

“徐警官有什么问题不如问我?调查结果上也写得明白,你们找到新的证据吗?我们可是一直积极配合你们调查!”

身后交谈声渐弱。

我走出殡仪馆大门,突然被人扯住了衣袖,淡淡的青草香袭来,我使劲挣开袖子,后退两步离他远了些。唯恐自己身上廉价的脂粉味,沾染到他身上。

我不敢看他。

攥紧的手却被人掰开,一张便利贴放在我掌心:可不可以不要一声不吭地离开。

便利贴皱皱巴巴,看得出来被捏了很久,我徒然红了眼眶。

我父母的案件,正在悄无声息落下帷幕。

4

我茫然地看着身侧正在写生的徐知雨,不知道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怎么突然进行到了这一步。

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地,成为了像情侣一样的人。

情侣?我被这两个字激得心里发麻,连忙低下头。

一张便利贴被贴在我的手背上:要不要给你画一张?虽然我画人物的技术很烂,但画你我一定能画得超级漂亮。

“我不想。”

徐知雨疑惑地蹙眉。

我自嘲地笑着说:“为什么?因为我不配啊。”

徐知雨不满扭头,在自己即将画好的柳树上,狠狠划了几笔。

笔尖划破纸张,留下裂痕,就像我跟徐知雨之间。

徐知雨把我送到家楼下时,还在生气,我打开车门向他道别,“我先走了。”

一张便利贴被狠狠贴在了我的脑门上,揭下来一看。

重逢到今天你整整跟我说了五十八次对不起!!!

“那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?”

啪啪啪,三张便利贴被摁在我手臂上。

啪啪啪,三张便利贴被摁在我手臂上。

我喜欢你!

我愿意跟你在一起!

哪一个都比对不起好!

我看了好半晌,把这几行字的言下之意想了再想,还是只能发现一个意思,最让我觉得愤怒的那个意思。

“徐知雨你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我不行!我踩断过你的手,我差点毁了你!我一直在对你……”

一双温暖的手堵住我的声音,他捧住我的脸,用那双眼制止我说下去。

施暴两个字变得轻不可闻,脸上的眼泪被他温柔的擦去。

我凝视着他不断张合的嘴巴,拼凑出他想要说的话。

你没有对我施暴,你对我好。

我忽然哽咽。

我只对他好过一次。

在他转来一周后的那场迎新晚会上。

迎新晚会上,有人宁愿三个人跳舞都不愿意跟他跳。

怕跟他玩也会变成哑巴。

我当时只是看他自己站在角落里可怜,又藏着不可说的心思跟他跳了一支舞。

他很小心,怕踩到我的脚。

再之后,我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孤立的滋味。

我变得沉默,每天不断有人问我,是不是也变成哑巴了。

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,我不能说话,一说话她们就会兴奋地喊:“她不是哑巴!她不是哑巴!”

然后推得更来劲,想要听到我更多的声音。

直到我因为懦弱成为了她们之中的一员,跟着骂他哑巴。

漫长又绝望的霸凌时期才结束。

只有那一次,却被他久久铭记。

我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脸,又猛地缩回手。

他攥住我回缩的手直视着我,试探地把我的手放在他手上,头上,最后放在了脸上。

我想要抽手,却被他死死攥住。

他脸上露出笑容,我努力弯唇朝他笑,轻声问:“你觉得……幸福吗?”跟我在一起,这几个字被我吞了回去。

却被徐知雨无声吐出。

跟你……幸福。

我跟徐知雨在一起了,我告诉他要保密。

他虽然不高兴,但是也顺着我的意思答应下来。

他会接送我上下班,会牵我的手,会跟我讲他的画,会用力缝补曾经的隔阂。

5

今天我们本来打算把当时没画完的柳树画完,没想到却被他哥截胡。

徐知雨在手机上跟我发短信抱怨了半天。

例如:一个大男人吃什么蛋糕讨厌!

我们要约会啊,泡汤了!都怪我哥!

被他埋怨的徐峰,现在正坐在我面前,拿出一个画本掀开给我看。

上面是一张简笔画。

长发女孩穿着皱皱巴巴的白色连衣裙,站在警察局门前。

第二张还是这个女孩,穿着一样的裙子,留下慌乱的背影。

第三张,是殡仪馆。

徐峰翻面的速度越来越快,最后只能看见残影。

我还是一眼就认出,画上的人是我。徐知雨把所有见过我的场景都画了下来。

他真的把我画得很漂亮。

原来在我看他的时候,他也同时看到了我。

徐峰“砰!”的一声,用力合上画本,“解释!”

我本来瞒着就是不想被徐峰发现。真的被他发现了,我反倒没想象得那么慌乱。

看过画本后,更加坦然。

“没什么好解释。”

话音刚落,我明显看到徐峰额角的青筋突突突跳了起来。

“霸凌者跟受害者变成真爱走到一起了吗!你想告诉我是这样?莫春日,你怎么有脸?”

指尖一抽,我捏住不断发抖的手,“或许不是你想的这样呢?或许我们……”

“闭嘴!不要把知雨跟你放在一起,恶心!”

手心被我掐得发紫,或许我们原本就相爱这句话被我吞了回去。

我平静地开口:“你无法接受,我理解。但是徐警官,知雨不是小孩儿了,你不能再替他做任何决定,不然只会跟当年一样。”

“当年?你还跟我提当年?你……”

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愤怒的低吼。

徐知雨三个字不停跳动着。

我拿起手机,让徐峰看了一眼。

他像是突然被扼住呼吸一般,满脸通红,“接!”

我这才接了电话。

对面传来浅浅的呼吸声。

这是徐知雨第一次给我打电话。

我抬眼看向徐峰,他也看着我,嘴巴张合,我琢磨了半天,才弄清出他想说什么。

他说:好好跟他说,别让他担心。

“徐知雨,给我带块蛋糕回来吧。”

对面无法回应,我挂断电话。

手机上立马跳出一条短信。

徐知雨:想吃什么口味的?

我:芒果。

徐峰沉默的点燃烟,一个老烟枪被呛得不停咳嗽,咳的得眼都红了。

“当年知雨意外失声,我为了让他能当个正常人,才把他送进那间学校…”徐峰停下话头,弹了弹烟灰,“我做错了,我不该把他送进去。”

徐峰冷眼看我,“我会一直看着你们。”

徐峰甩下这句狠话扭头就走,我松了口气,这下终于没有阻碍了。

我跟徐知雨之间跟普通的情侣没什么区别。

就是身价不对等。

徐知雨在艺术界小有名气,大学没毕业就已经有好几副出名的画作,现在更是在筹备自己的画展中,而我只是一个学历不高的打工妹。

我不懂画,没什么艺术细胞,每次徐知雨带我来看画展,跟我讲解名家画作都像是在对牛弹琴。

但今天的画展不同,我好像看懂了,名叫“蝴蝶”的这位画家的画。

面前的这副《沉鲸》,出自五年前十二月二十日。

蓝色浓似黑的深海,静卧着一条巨大的白鲸,断掉的背鳍,发出的秘密波纹。

手机突然响起,可能是受这幅画的影响,我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狠狠撞了一下胸腔。

“…喂?”

“知雨没在你身边吧?”

“没,他在楼上说要跟画廊的主人叙旧。”

“你现在来警局一趟,有人报警说你联合你父母联合,涉嫌敲诈勒索他人钱财。”

6

这段时间过得太过风平浪静,让我以为真的要万事大吉了。

这通电话,打碎了我的得意。

我顾不上跟徐知雨打招呼,顶着冷风匆匆赶到警局,先看见的就是徐峰站在门口等待的身影,他看见我是一个人,很明显松了口气。

徐峰对徐知雨总是过度紧张,我也爱知雨,怎么会拿他当挡箭牌?

“莫春日等等,先跟我聊聊。”

我停下脚步。

徐峰开口:“关于你父母敲诈这件事你知道多少?他们是怎么进行的?背后还有其他人吗?”

我没回答,只是问了句,“他没说?”

徐峰皱眉,“他什么都说不清楚,只说被你父母勒索,往你母亲银行卡上打了十万块钱,钱确实打过去了。”

“告诉他,敲诈他的人已经死了,他要钱我可以还。”

“莫春日,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!”

我正要说话,就听见警局里震耳欲聋的哭嚎。

一个穿着黑布衫的妇女,扯着一个黑皮壮汉的袖子,边抽边嚎:

“恁个傻嘚儿!被哐了都不晓得!还不敢跟俺说,俺是恁媳妇,有啥不能跟俺说!要不是俺问他还不说类!警察同志,你可得帮俺讨回公道!”

女人说完,发疯地捶打身边的黑壮汉子。壮汉被瘦伶伶的女人抽得不敢吭声。

壮汉绷着嘴,左右躲避着女人,眼睛一瞟落到我身上,忽然跳起来指着我大喊:“就是她!”

瞬间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我身上,像是要一层层的把我扒光。

我忍不住后退一步。

女人猛地窜了过来,撕心裂肺地骂:“恁个不要脸类贱人!”

尖锐的指甲狠狠划过我的脸,我还没反应过来。

脸上瞬间被划出血滴。

女人也被吓了一跳,徐峰扯开她的时候,还在哭着狡辩,“俺没想抓她的脸!谁知道她皮这么嫩!不怪俺!”

我捂着脸任由湿热的血流出指缝,平静地看着呆呆的壮汉。

“我会还你钱。”

我绝望地闭上眼,听着壮汉吞吞吐吐的自白。

“警察同志,俺、俺有罪!俺不该嫖娼!!”

娼这个字钻进我的耳朵,我猛地抖了一下,紧紧咬住牙。

“俺、俺就是经一个拉皮条的介绍,进了那屋,这妞当时就在床上。俺才脱了衣裳,就有一个男类,冲进来说俺、说俺、那个他闺女、俺明明是掏钱买类鸡!”

我又是一抖,用力把眼泪憋在眼眶,看着徐峰,“我不想待在这,你带我进审讯室都行。”

徐峰烟没抽,自己燃了一半闻言将烟捻灭,站起身。“走吧。”

审讯室封闭的空间让我觉得安心,刚刚那些辱骂仿佛都离我远去。

徐峰点了一支烟,抵在唇上没吸,半晌曲指弹了弹烟灰。

“你想坦白吗?”

我抬眼,浑身竖起尖刺,哑声问:“我又有罪了是不是?”

“都已经东窗事发,你还想狡辩什么?难不成还有人逼你脱衣服?”

我僵坐着,一言不发。

徐峰手里的烟一抖,表情逐渐变得难看,“真有人逼你?”

我浑身发冷,艰难地吐出:“是。”

话一出口,我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,耻辱感让我不停发颤,不管徐峰再怎么逼问都不愿意再说一句话。

7

外面壮汉的审讯已经结束,有警察进来跟徐峰报备了好几次,催我这边的进度,徐峰烦不胜烦吼了一句。

“让他回去等通知!”

地上扔了一地烟头,我都看不清徐峰的脸,眼泪忽然涌了出来。

我咬牙不发出声音。

“八月一日,那天都发生了什么,你给我叙述一遍。”

我压着哭腔,哑声开口:“……借我支烟吧。”

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烟,偏头点了好几下都没点着,好不容易点上了,辛辣的气味又呛得我不停低咳。

咳完凑上前吸了一口,缓缓吐出烟雾,当天的场景如流水一般,从眼前滑过。

“八月一号,我爸叫我去饭店吃饭,我知道他是来要问我钱的。我本来不想去,又怕他来我打工的地方闹就去了。饭桌上我喝了一口水,醒来就在床上,还有那个男的,我爸正挥着木棍威胁他。”

我深深吸一口烟,扯着干涩发痛的喉咙,继续说:

“我醒之后把人都赶了出去,后来发生什么我都不知道,骗他钱这事儿没人跟我说。我其实已经猜到了。我妈一直在嘟囔,这是个好营生,我这个赔钱货终于有用了。呵!”

我止不住冷笑,将手中燃尽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。

“为什么不报警?”

“报警?你让我怎么报警?难道说我亲爸妈把我脱光送到别人床上?”

审讯室里一时陷入沉默。

都说出来后,我反而浑身轻松,“钱我会还给他,这件事别闹大,不能让知雨知道。”

徐峰皱眉,曲指不停的敲击桌面。

“咚咚咚”的响。

“你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吗?”

“是。”

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的打量着我,半晌沉声问:“我能相信你吗?”

我勾唇笑了下笃定,“你不信我。”随即又疑惑,“为什么你总是怀疑我?”

“说的太多,太顺从,每一次回答都像是在心里复盘了上千遍,一丝不错。”

指尖微动,我抬眼看向徐峰,“我乖乖配合你调查,反而错了?”

“没错,只是直觉让我无法放过你。”徐峰推开烟灰缸,双手交握放在桌面,摆出一副要谈开的架势。“原本我以为在你父母的案件中,你只是选择了视而不见。现在看来你或许一直参与其中。”

我不安的舔了下干裂的唇,“为什么这么说…”

“以这桩诈骗案为引,你比童婉的杀人动机强上数百倍。”

“徐警官,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,有动机不代表我会违背良知去杀了他们。”

“你撒谎!从小时候开始你就不把他们当成父母来看了。”

“徐警官难道比我还要了解我?”

“不,我只是比你想象中更关心知雨。高二那年迎新会后知雨问了我一些问题,例如被家暴,受多重的伤才会判刑。如果防卫过当失手杀人,会不会被判死刑。

知雨不需要问这种问题,你需要。你想要利用他引起我的注意。”

我无法反驳。

徐知雨早就失去双亲,他不需要问这种问题,受到父母暴力对待的我才需要问。

当时我看到徐知雨被穿着警服的男人送进学校,我去打听,然后知道了他哥是警察这件事。

所以我才会在迎新会上主动邀请徐知雨跳舞,故意显露自己身上的伤,想引起他的好奇。

但他没问,我以为自己失败了,原来没有。

8

徐峰像是抓住了有力的证据一样,不停的逼问:“是这样对吧?后来你对知雨施暴,是因为我无所作为对不对?当时你就想过要杀死你父母对不对?”

我心头猛跳,下意识掐住手心,迫使自己冷静。

“…是,徐警官你说的都对。我是想过他们死,难道想想也犯法吗?”

徐峰摇头,眼神彻底冷了下来,“想想不犯法,但是做出来就犯法了。”

“我没做,这一切都是徐警官的主观揣测。”

“揣测?是么。之前走访时你老家的邻居说过,童婉离不开莫建国,就算被打的半死也从来没反抗过。一场习以为常的暴行会让她想要杀人吗?就算当时想,忍过去了还会想吗?而你不同。”

我扯了扯唇角,“继续。”

徐峰点头,“从高中时你就有杀人想法这是一。二是这场你被迫参加的仙人跳。三,敲诈过后童婉还恬不知耻的向你索要钱财,所有动机拧在一起,是个正常人都会想杀人吧?”

我忍不住笑了出来,看见徐峰阴沉的脸色,嗖的收了笑,抱歉摆手。

“徐警官推理的不错,但我有车票作证,那天我坐的客车是八点半出发,最早也要九点半才能到家,那天暴雨我十点才到家。他们的毒发时间是八点,那时候我还在槟城,要怎么下毒杀人?”

徐峰面色不动,淡淡地开口:“莫春日,那间车站没有监控,你上没上车,上的是不是八点半的车,谁都不知道。”

我一僵,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。

“看,疑点其实多得数不清。如果不是你小姨施压,这件案子根本不会这么快解决。”

如果不是小姨,毒杀案抽丝剥茧,查到这桩诈骗案,矛头一定会齐刷刷的指向我,当时逃过一劫,现在不是还是来了么?

我站起身,平静地望着徐峰,“徐警官,你想要重新查这件案子?”

“我是警察,调查清楚真相是我的职责。”

“好,希望你不会白费力气。”

出了警局天已经黑了,我手机都快被徐知雨打爆了。

回到画廊就看见徐知雨坐在门口的楼梯上。

我停在他的面前。

徐知雨抬头,皱着眉连忙打着手语问我去哪了。

“我想吃那家的草莓巧克力,不过他家关门了。”

徐知雨:天都黑了,我很担心,你脸怎么了?!

“被猫抓了,去打了个疫苗,所以回来晚了。”

徐知雨拉着我坐到他身边,伸手碰了碰我脸上的纱布,轻轻吹了口气。

我被他稚气的举动逗笑,故意说:“吹吹就不疼了吗?我要是还疼怎么办?”

湿润柔软的唇在我脸上一触即分。

我愣了下,看着徐知雨亮晶晶的眼,伸手握紧他的手,摩擦着他手上细小的伤痕,“知雨,为什么喜欢我?”

他没回答,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掏出一个礼盒。

我看着躺在盒子里的小雕塑,浑身发冷。

穿着蓝白校服正在跳舞的男孩女孩。

女孩长发扎成马尾露出侧脸,男孩留着齐肩的卷发,并没有露出脸。

是我跟徐知雨,还是那场迎新会,当时只有他跟我穿着校服。

徐知雨笑眯眯看着我,把雕塑往我面前递了递。

“是你做的?”

他点头,疑惑的又往前伸了伸手。

我忽然伸手捂住徐知雨的双眼,不想让他看到我狼狈哽咽的样子。

故意冷声说话:“我最讨厌的就是那段时间的我,懦弱又恶心,你怎么会喜欢那样的我呢?”

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都急促起来,睫毛不停在我手心颤抖。

他很紧张的不停张口,却只发出了怪异的呜咽声。

他或许也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好听,只出了一声,就猛的收声。

我倾身抱紧他,“徐知雨,你是“蝴蝶”吗?《沉鲸》是你的画吗?五年前十二月二十日,是你给我寄了信对不对?”

徐知雨僵在我的怀中,一动都不敢动。

那封署名为蝴蝶的信里,写满了他对我的恨意和恶意。

看,怎么会有人爱上那时候的我。

徐知雨是来报复我的。

9

毒杀一案重查,到处都是悬赏,闹得满城风雨。

案件过去了将近五个月,线索早就被冲刷的一干二净,人也被烧成灰,破案难度大大增加。

我早已经做好了接受调查的准备,但一连半个多月徐峰那边都是静悄悄的。

直到今天,我再次被叫到警局,让我来看看见没见过审讯室里的这个女人。

我小时候见过她,一个把我爸哄得团团转,还把我妈当傻子糊弄的女人。

面上跟我妈是好闺蜜好姐妹,实际上跟我爸床上跑了好几趟。

光我看到的就有三次。

不过她今天被带来是因为八月三号收到敲诈款的第二天,我妈给她转了三万块。

她的声音被传到外间。

“我就是跟童婉提了这么一嘴,谁知道她真有那个狠心,拿她闺女做玩意儿供人耍?我可没教唆她,钱是她自个儿愿意给我的。”

我平静的听着,脸上没一丝波澜。

“不过说起来,童婉那个闺女也是真狠,高中一毕业就离家出走,要不是我帮着童婉找到她,估计她早就把她爸妈甩了,真没见过这么狠心的闺女。”

“原来是她。”

我说呢,我妈就一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妇,怎么敢跑到z市把我拽回来。

我仔细看过女人的脸,恨不得将她的音容面貌刻在心里,凌迟百遍。

“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,童婉那个人以夫为天,是个好女人,哪敢杀夫?自杀就更不可能了。她才跟我说最近日子好过了,建国也不打她了,还多了个稳定收入,日子正美呢。”

“你听见她说的了?”

徐峰的声音突然响起,我吓了一跳,回头看他一眼,点了点头。

“听见了,那又怎样?”我扬唇一笑,“徐警官,她是我爸情妇,手段可高着呢,嘴里没一句实话。”

“我倒觉得她说的都是真话,你妈靠着仙人跳敲诈的收入,日子不正要美滋滋么?”

“徐警官,敲诈能带来稳定收入吗?我能次次都被他们下药吗?”

我瞅着徐峰哑口无言的样子,心情好了一点,指着审讯室里的女人笑着说道:“你知道她为什么每一句话都要引向我吗?有次她跟我爸偷情,我把她内衣给扔厕所里了,最后她是真空逃走的,哈哈。”

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,徐峰还是冷着脸,我皱眉心里很是不满,“你怎么不笑?”

“你跟知雨分手了是不是?”

“哦,是。”我淡淡的看向他,“这不是你想要的吗?徐警官你弟弟他不爱我,放心了没?”

“画展开始了,你去看过吗?”

我烦躁的开口:“没去!怎么?有事吗?!”

徐峰站起身,“你应该去看看。”

“滚!”

吼完我心里也没多好受,冷眼看着徐峰走进审讯室。

女人脸上露出狡诈的笑容,“你们要是多给点,我倒是能再给你们点线索。”

“想说说不想说滚,当警局是菜市场?还敢讨价还价?”

徐峰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,直接怼的女人脸色发青。

我差点笑出声。

女人愤愤地站起身,趾高气昂地冷哼,“到时候你们可别求我!”

没人求她,也没法求她了,因为她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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